旅游文学
甲申初夏（2004年）同王康侄一道搭便车，应宜宾学院四川思想家研究中心成立举行掛牌仪式邀约赴宜宾参会，并随同与会成员专返柏溪（即宜宾县）对岸参观老家遗留的故居，现掛牌为《唐君毅先生故居》谨将所感缕述於后：
以往周坝往西南去的行人很稀少，于今快要成通往云南水富县城的唯一通道，不久还要修建一条高速公路哩！
我一回到故居（俗名叫水漕头），很自然地联想到抗战期中在此乡居（1939___1945年）时的岁月。门外的远山近水并没有十分明显变化，可是山上的树林却格外显得郁郁葱葱，毫无疑义是由于近年来大力植树、提倡群众大家参与绿化的伟大运动，确实取得了很为明显的效果。一路上两旁附近的房屋增加了不少，几乎成了一条居民居住的沿线，而从前走一家或几家才成为一个农民点的地方都逐步变成居民化，以往的穿逗房屋逐渐为砖墙所替代。因而东南侧旁建了一所小学，只有原有唐家的大门，完全没有变化，只是以前两旁堆放的甘蔗杆高粱杆之类的柴禾压根儿清除干净，门外的猪圈舍亦已改建成为居民住房，也比过去清爽了许多。一路上完全没有甘蔗，苞谷也还不高。从前大门上楣木上的为避鬼驱邪设置的一个口含短剑的“吞壳儿”不见了，当然很可能系在文革破除迷信声中已无继续存在之必要啦，先父生前为故居撰的对联：“东去江声流汩汩，南来山色莽苍苍”。肯定是贴在这大门的两侧上的，进了大门还是铺满石板的天井，一样地晒着衣裳被单之类，那时的堂屋门上两侧贴的是先母撰作而由至中二姊书写的对联：
旧岁云除，世短意恒多，读书尚友古人回首烟云幻空相；
长江环绕，水流心不竟，学种时师老圃偶栽桃李荫吾庐。
母亲所撰此联及父亲之联均在《唐君毅全集》廿九卷《先人著述》中录有，全文唯与母亲原作标点有出入致与原作意旨稍显有别，尽相符耳，联中内所插入古人诗句致为安贴，虽在今日回头看去亦感到父母所作都那么恰到好处，使人深觉意味悠长。
那时所有的房间除大小堂屋外，我们兄弟姊妹都人各住一间，约十一二平方米的屋子，只有母亲住在向北的上房，是间最大的长方形约十五六平方米面积，有楼顶层低矮，只供存放杂物食品如米花糖罐之类。四姊六妹与我分住在坐东向西的三四间小屋，二姊与哥哥分别住在靠大门附近的二间中屋之内，从二姊住屋向南望去，举头可看见山顶一株不知名的大树，我对它虽然很感兴趣，但却相距在好几里外，虽天天看见却从来没去过一趟啊！哥哥住的一间正靠近大门，他朗诵《赤壁赋》，三国名臣瓒序和硕贞观寄吴汉槎金缕曲两首词都在这屋里坐在书桌旁边口念主角的。他的声音很豪壮，出入大门的人都能听得清楚。时间虽说过去六十多年而他朗诵的腔调、表情、意味，余韵还在这儿廻荡不已。还有二姊四姊六妹的唱歌声，尤其母亲她老人家对《渔樵问答》的低吟浅唱，更使我们作子女的心中有多么高兴，她的歌声中丝毫亦听不出有上年纪的意味来的，似乎我们一家人在这里歌唱的出乎自然的天籁之声，将永远永远地留存下去，岂只是绕樑三日么！
说到这里我就联想到那些岁月，我们一家中最为耐唱耐听的歌有三类，母亲唱的《渔樵问答》与哥哥唱的王安石罢相后写的《伤春怨》词，该词的原文不长即“雨打江南树，一夜花开无数，下有游人归路，与君相逢莫道春将暮。把酒祝东风，且莫恁匆匆去!”都是写了爱好山林美景留恋自然心情抒写之作，使人遗世享受独立隐居之乐的人生乐趣。王安石在词中所表现的意境与他推行新改中一心要把新政进行到底的拗相公的执着劲儿竟无丝毫共同之处，足见安石不愧磊落之士既能当政时提得起，之后就全然放得下，豪杰也哉。其次是二姊喜欢、后为四姊六妹同样爱好的歌曲一《秋兴郊游》，系由彭云生世伯作词、二女师音乐老师陈厚巷谱曲的歌，“寥廓依依淡淡猿，绿衣对斜阳......绝与世人来往，绝与世人来往！”文字极优美，音调雅致情深意厚，抒写了一个饱受人间风霜后终于从中觉醒过来，从此断绝尘世一切世俗杂务的绝代佳人，重新回深山老林去享受自然风光的隐居生活。绝代佳人将从此和这龌龊的浊世隔绝，所以才在末句中反复歌唱“绝与世人来往”的语句。
最后一类是四姊在那时为我们不时唱出的则是一曲反复呼唤大家要明白，敌军进入关内以来，随时还会从各个方面大举侵犯华北、内蒙古乃至沿海各口岸的，亡国的危险迫在眉睫，如仍不及时觉醒共同抗敌，我们祖国各族人民将更会遭受不断沉沦下去的悲惨遭遇的歌。歌词中又不断对热血中华儿女嘱咐叮咛再三再四，所有这些呼唤叮咛都通通用音乐歌唱，给予表达出来细致委婉深沉，饱含忧天嘱托殷切希望之深深情意，热情之中都会有无限忧虑之感，正道出了我国各族人民那时对于祖国危亡之痛的耽忧哀伤的情调，所以这一首歌很快从白山黑水传到长城内外，大江南北甚而每一边远省区的角落穷乡僻壤：“敌人的践踏侵入边境，侵入农村侵入了人们的灵魂”，也从而感动了各族人民，鼓舞着许多青年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抗战的前沿，即使不能亲自来到浴血的战场，也为伟大的民族抗战时刻作好参战的准备随时报效祖国……。《义勇军进行曲》就曾经不断地起着鼓舞无数儿女青年奋勇抗战的决心，所以电影《铁骨冰心》中主人公在钢琴中演奏这进行曲时，日寇的军官怎不气得浑身发抖面部发青哩！文艺作品音乐歌曲一样可以战败敌人的。
（作者系唐君毅先生胞弟，生前系《唐君毅故园文化》编委会名誉主任）
川公网安备 51152102000030号
